幾年前,我曾經做過一件想來非常沒風度的事情。 _*{Lha
H"Hl~ ~U
一名只有點過一次頭的女子,說是我很要好的女朋友的高中同學,帶了小禮物來看我, 2u5\tp?8
P|lDW|}D@
想跟我「聊一聊」,那時閒著也是閒著,於是就順著她的好意,與她在辦公室樓下喝了杯咖啡。 pV\ >?
E;'{qp
我的咖啡越喝越不自在,因為這位女士對我私人事件的關心肯定比記者還厲害, n)D
7B5b
+
也許是她臉上的那顆痣剛好長在我看不順眼的位置,也許是憎惡她「交淺言深」的企圖, S9nn^vsK
XhWo~zh"
也許是對她疲勞轟炸般的發問甚感不耐煩,還是她的音調太像連續劇裡的三姑六婆, -bSM]86
1=9GV+`n
總之我越來越想逃走,只是勉強維持著皮笑肉不笑。 y0?HZ Xq
CK|AXz+EN
Z!fbc#L6
cH:&S=>h
從她的言談中,我發現她念的大學和我一樣,大概晚我一屆吧。 'Ox "YE
{%P2.:
「我最近有去找阿強,他好像很想念你呢。我想請問妳當初為什麼跟他分手的? y] O&w{m$
*wd=&Z^19
我和他在大學時候就認識了,上次有去美國,找到正在寫博士論文的他, agruS'c g
uTJ z"c`F
我和他在公園散步時提到妳,他不說話,只是看著天空長嘆一聲,說妳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。」 qkp0' f*}
Sd.Km a
我覺得我受夠了。當初?那是「很久很久」以前的事了, Uugq.'>
_(~E8g
她提到的這位從前男友,和我交往的時間實在很短暫,以我這種不愛記瑣碎細節的性格, :J x%K
TXV^f*
如果不絞盡腦汁努力回想,早就忘了當初分手的理由。 Slv:CM
M
nUX3a'R
分手一定有理由。我還真的努力的回想了一下,對,分手當然是因為我很不喜歡他的某種性格。 -k2|`
t _
L\bcR
我的天哪,我忽然想起他很小氣,約會的時候會故意說他沒帶錢出來,曾經跟我「調頭寸」 (]&B'1b
;l0%yg/}
(其實只是一兩千塊而已)、買電影展的聯票都沒還過錢,那也就算了, 3,*A VcQA
Zy?!;`c*{
他買的場次還都是我在兼家教的時間,然後告訴我:「反正妳不能去,所以我就請別的女生去了。」 :f_oN3F p
h#)\K|
qs
那種「慷他人之慨」的樣子真是猥瑣!太丟人了,我真不希望自己曾經認識過這種「男朋友」! :9x]5;ma
m MWhUr
而現在,竟有一位我不喜歡的女人強迫我回憶他!我忽然咬牙切齒的對眼前這位女子說: |f1^&97=+
}y J,&N'p
「他還活著嗎?真是好人不長命,禍害遺千年!」 c(b`eUOO
SdMLO6-
女子非常震驚:「怎麼了?以前我曾經在校園裡看過你們,你們真是金童玉女的一對啊!」 9jx>&MnWs
s`[V{1m,
金童玉女這四個字使我更覺得備受侮辱。 7i02M~*uS
I0x;rP
「他根本就是垃圾!」我變本加厲。 L*4=b
(3
` l'QAIo
她更震驚了。「這,他,他現在快要唸完哈佛的博士了。」 y@2"[fo3~
hcYqiM@8>
「一個垃圾,有了博士學位還是垃圾!」 }vgM$o
{x..>
4
我更加口不擇言。下意識裡覺得,如果能把這個不太可愛的八卦女嚇走,一定很好玩。 xb9^WvV
pzQc UG
「怎麼會這樣,他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嗎?」她收拾起震驚,臉上換上悲天憫人的表情, Lc]hwMGR*
hPGDN\#LD
哼哼,我也是很善於察言觀色的,我知道妳想要繼續挖人隱私,我才不想讓妳得逞! ;p<BiC$b
Y$)y:.2#
「我不想講了,反正,誰愛他誰倒楣!」 &t_TLV 8T
QGGBI Ku
後來我才知道,這名女子是深愛他的未婚妻。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麼了?我,真的不是故意的。 MY z!zI
w}(pc}^U
\`2EfYJ{
)$a6l8
剛發完脾氣的時候,自己痛快得很,我覺得這個女人真是無聊,沒事來找我幹嘛, iYw1{U
lZ2gCZ
好像一隻咬死了老鼠的貓頭鷹,在向老鷹示威哩。時過境遷,我深深懺悔自己的缺德。 i$hWX4L
b
KDD29
為什麼我不容許自己的記憶也長大呢? u WdKG({][
n+<
事情過了那麼些年,每個人都會改變啊。對一件事那麼咬牙切齒,表示我還在受它影響。 gVJh@]8)
i|/G!ht^e
我自己曾說「成長是唯一的希望」,為什麼在回憶裡我完全否定別人也可能成長呢? I3s
fOU
usoyH0t!?
以我自己來說,我和從前完完全全不一樣了。 MU `!sb*
>f-RzQ k
如果在當時朋友的記憶中,我應該還是昔日的那個樣子,他們一定會覺得 -{z[.v.p
/n$R-Q
「那個人每次都侃侃而談,說得都是違心之論,她根本不是一個理性的人,全部都是裝出來的。」 QG
L~??
{,T=Siy
當新鮮人時談的第一段戀愛,對方曾形容我「翻臉如翻書,絕對是心理學家最好的個案」, 60e{]}Z
1~2+w]-kU
動不動就給男友一頓排頭吃,老實說,我也不是故意要整他,只是自己也搞不清楚, 7
TM-uA$
2,Z@<
為什麼心情會比二月的天氣還陰晴不定,豈容得他這樣說我? 2S[:mnK
0a@tPskV
R*k;4*1u
tO1k2<Z"Y&
我曾經是個不求甚解的學生,在課堂上從來沒有舉起手來問任何問題, $/(``8li_
M)wNu
只想等著下課衝到餐廳去吃熱騰騰的自助餐,飽食終日無所用心, v"%>ms"n
IkA~+6UY
被學長指責為「有些女生真不會安排自己的時間,不知道活著是幹嘛的」; (sH4T>
d>#X+;-k
我也曾經認為讀書的目的就是要進大學,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郊遊、烤肉、參加舞會和談戀愛, (6[/7e)
u% 1JdEWZd
再把時間往前推一點,我還曾是同學們最討厭的那種愛哭鬼,專門跟老師打小報告; h. 4#C}> )
OS>%pgv
也曾經很小心眼,有個長得漂亮的轉學生成績比我好,我還偷偷寫了張紙條放在她抽屜裡,叫她少神氣,沒什麼稀奇。 4 R8Qn^
u$ o19n
即使我現在認為三姑六婆乃可恥的行為,我還是曾經碎嘴過,有過一群專門喝咖啡、聊是非的秘友啊。 v/$<#2|
--c)!Vxzx
我認為為情自殺的人很笨又很殘忍、很不懂得愛情。 | "M1+(k7
T-7(3#&
但十年前的某個不眠的夜晚,我似乎也曾經撥了恐怖的午夜電話給男友: 9o P
ma QxU(
「你如果不許我一個未來(對不起,套用「人間四月天」的對白, };Df ><
[ws;|nh
我早就忘了當時用什麼台詞)我就死給你看,剪刀在我手上喔。」 Pd
`~#!
gA1j'!\6l9
我也曾經非常害羞,一看到照相機,整張臉的肌肉神經都在顫抖,有人會相信嗎? !mwMSkkq
|\|
v%`r2
3G^A^]h
Y<N#{)Q
大部份的人都在改變,往回憶裡搜尋,往往不相信找到的影像就是從前的自己, ma) +
G!
zJUT<%[U
但卻固執的認為,那個討厭鬼一定還是原來的癟三樣子! I)r6*|mz
=1)9>= }
不太相信別人能過改過謙善;不管自己多麼沒有成長,沒有人會把「狗改不了吃屎」這句話套在自己身上。 %X%f0J
H
]](xYy.
我曾在某大公家機構上過班,由於每一次「頂頭上司」,都是「長官」指派的空調部隊, 1E4`&?
JP
;SO
所以常在不經意間看見公司裡只等著退休的員工,在每一次新官上任前竊竊私語: <1x u&Z7
1sJz`+\
「啊,那個人二十年前跟我跑同樣的新聞嘛,以前的長官還曾經把稿子丟到他臉上, /Zx"BSu
vtK.7AF
說他狗屁不通,竟然今天爬到我頭上來了!」 P+_1*lOG
opzlh@R
3
「他是我大學同學啊,以前他成績很差的,都是我們班上最後一名,常常寫白字, Wap\J7NY
]z
=dRq
我是前三名的學生哪。如果不是他會逢迎拍馬有『長輩』栽培他,他也沒辦法用公費留學念博士啦!」 9j-;-`$S
*qm>py`O
這種情況總讓我想起一首五言絕句:寥落古行宮,宮花寂寞紅,白頭宮女在,閒話說玄宗。 Yb
Z?["S&
R]>0A3P
總是有一種滑稽的感覺,藏住暗笑在心中。 Z3u6m0!
JL u$UR4
GlJOb|WOX
dPV<
:uO
為什麼我要記恨、不承認自己討厭的人也會在時間的磨洗下變得可愛一點? Su
+<mW
0Am\02R.C,
是的,人人都可能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,覺得「今是而昨非」。 5UK}AkEe&x
43,*.1;sz
國中時的訓導主任當了另外一所國中的校長,請我到他們學校演講,講題是校園戀愛學分。 .+u r+"i
,LLx&jS
「真的要講這個題目嗎?可是,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以前我念國中的時候,你還曾經宣佈, auY?Cj'"fs
#BH]`A J
只要男生和女生講話,話題與功課無關,就要記警告,你還曾經把偷偷去郊遊的學生帶到訓導處打。」 =W"
T=p*j
MA%g-}
以前我們多怕他呀,叫他「閻羅王」呢。 *Csxf[O
Hxc>?
「現在時代不一樣啦,不對學生講這個是不行的。」六十歲的校長以慈祥的口氣對我說。 {S@,
,
+I*a=qjq
「我也要一起上上課!」 m?4HVv
t)O]0)
s
愛恨分明,是有原則:記恨記得太久,則是不許人家成長。 "dYT>w
:qShP3 ^
你可以不喜歡他,不與他聯絡,但不需把舊日的他關在自己心中的監獄中當囚犯。 }~0}B[Rf
ExL7 ]3r
他打過你左臉,妳也許沒有「傻」到要奉上右臉,但是,他也不一定會再打你右臉啊。 W>b\O">
U Q)^`Zj
沒有人想讓別人用過去的老印象判斷現在的自己,容許記憶長大吧。 5RY-.c4}
_KyhX
|
我們都需要精神上的慷慨。